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五章 缠斗
　　小分队要实实在在打好第三仗。为此，他们需要当地老百姓的配合和支持。
　　第一步，就是和当地的老百姓合演一出双簧。
　　经过“劝说”，村子里有一部分人回到了村子里。还生起了柴火，烧起了饭。
　　看到袅袅炊烟升腾而起，两支日军部队的指挥官都露出了笑容。
　　但是，真正的日军部队并没有采取行动，看来他们是在拼耐心要等到村子外的花衣服都放心返回到家里的那一刻。
　　耿连章不禁冷笑了一下，他悄悄吩咐了下去。
　　在下午晚些时候，这队日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押着”一些花衣服进村了。
　　隐隐约约传来姑娘们的哀求声和呼救声，这让村外的日军心里痒痒的，但是想到少佐冰冷的目光，日军上尉最终还是没敢发出前进的命令。
　　直到村里折腾够了，在夜幕四合的时候，抵近村落侦查的斥候回来报告说，少佐一队人已经离开了。
　　上尉应声而起，带头走向黑暗中的村落。
　　夜色中的村落毫无生气，在沉寂的大地上似乎死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这队日军却人人欣喜，苦盼许久的良机终于到来，再过一会，村落喧嚣，鸡飞狗跳，男人惨叫，女人哀求，这些都将驱散寒夜的孤苦，而让这场战争变得丰富多彩，更让这帮在异国他乡的年轻人备受刺激，久而久之，乐此不疲，甚至忘记了家乡，更忘记了战争。
　　他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藏身处，一队和他们同样装扮的中国兵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耿连章一挥手，一队人悄悄跟了上去。
　　日军上尉压根就不知道，在他带着人准备“狩猎”中国人村落的时候，他和手下的士兵已经成了中国士兵狩猎的对象。
　　耿连章交代给手下的任务是每人随身携带的匕首或者短刺要刀刀见血，要干净利落，不许开枪，不许惊动敌人大队。
　　就这样一路收割，一路统计，到村口的时候，小分队人人见血，但是越杀越有劲，全然忘记了这一天来不停奔波和连续作战的辛苦。
　　敌人在不断减少，但是暗夜行进的大队并没有察觉，一群兴冲冲赶路准备嗜血的野兽已经丧失了警惕，即将开始的饕餮大餐深深地吸引着它们，加之小分队刀刀毙命，丝毫也没有给手下的鬼子任何呼叫求救的机会。
　　只有一两个鬼子察觉到有些不妙，刚想举起手里的枪格挡，奈何近身肉搏匕首和短刺已经是瞬间即至，在准确划破鬼子脖颈动脉的时候，也把鬼子的呼喊声留在了漏气的气管里。
　　小分队队员猫着腰前行，在前方的鬼子也丝毫没有感到异样，反而是因为身后始终有“自己人”跟着而感到踏实和放心。
　　200多人的日军队伍被消灭掉一多半。最终实在是因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小半日军彼此间跟得紧，确实没有机会下手才得以暂时活了下来。
　　眼见着日军就要冲进村子，而一旦进村就会给百姓带来损失，虽然村子里趁着夜色又疏散出去不少村民，但是，毕竟还有不少青壮坚决留了下来说要配合战斗。在耿连章看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该让这些只拿着猎枪、棍棒和刀叉的村民涉险的，因此情急之下，他不得不给身边的冰倩发出命令，让冰倩用日语招呼日军前锋立即驻足停下来。
　　黑暗中从后方突然传来的冰冷命令让不少日军一哆嗦，情不自禁停了下来，待到听清楚是个女声的时候，一群兵好奇地往后看，上尉更是一个转身，往队伍后面跑了过去。
　　在听到上尉“报告”的声音后，一声严厉的“八嘎”似乎让上尉噤声了，兵们再也没有听到上尉的声音，只有呼呼打着旋的风声裹挟着树头最后离枝的叶子在头顶掠过。
　　许久，一声生硬甚至沙哑的“集合”声传来，显然不是上尉的声音，但是下午的一幕大家也都看到了，少佐孤傲的背影和冰冷的目光想来正合这个声音，一群兵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还是不约而同选择了集队静默。
　　后面的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军官走了过来，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让上尉过来，这让立正静默的一群兵更加不知所措，难道是上司被更大的上司罚了？还是。？
　　就在这些鬼子摸不着头脑之际，小分队成员已经从三面包围了鬼子，就在耿连章用汉语大喊一声开火的瞬间，每一个人的枪膛里都射出了复仇的子弹。
　　黑暗里，面前的黑影成片地倒下，而后面的黑影似乎炸了营，叽里咕噜也不知在喊什么，反正，随着枪声，寂静的黑夜一下子喧嚣起来。
　　村子也似乎猛地惊醒起来，随着咣咣响起的锣声，一支支火把被点燃，在人声鼎沸当中汇聚成一条长长的火龙，迤逦出村而来。
　　残存的日军慌了神，准备狩猎的精神头彻底消失了，惊恐和慌乱弥漫开来，很显然，他们自己正成为中国人狩猎的对象！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乱成一团的日军选择了逃跑。
　　在黑夜里逃脱原本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此时的日军心胆俱裂，手忙脚乱，逃跑似乎变得很不容易。
　　加上飞奔而来的火龙照亮了日军的隐遁之处，鬼影憧憧更是容易招惹如簧的子弹飞来。
　　终于有日军零散的枪声响了起来，小分队也开始出现伤亡。
　　耿连章护着冰倩，挡在她的身前连续地开枪射击，直到将手中日本南部14式手枪的子弹全部射光为止。
　　就在他给手枪换弹匣的时候，黑暗里一个日军冲着他开了一枪。
　　冰倩一把推开了他。
　　当耿连章再次把手里的子弹一口气全部射光以后，日军已经没有了抵抗。
　　而此时，地上的冰倩已经没有了一丝动静。
　　围过来的火龙照亮了大地，也映红了冰倩不见痛苦、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微笑的俏脸。
　　军帽已经脱落，一头秀发随风飘扬，在耿连章的怀里，冰倩永远地睡着了——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心脏。
　　“一道巷、二板桥、三山街、四牌楼、五老村、六度庵、七大营、八府塘、九家圩、十庙口、百子亭、千佛庵、万家坝。”
　　“一枝园、二郎庙、三条营、四方城、五塘村、六角井、七家湾、八步沟、九华山、十里茶棚、百马营、百灵街、千章巷、万寿村。”
　　“红梅巷、红土桥、黄泥岗、黄埔路、蓝家庄、蓝旗街、白下路、白云亭、黑廊巷、黑墨营、赤壁路、绿竹园、青石街、青云巷、紫金坊、紫竹林、乌衣巷、乌石村。”
　　“仙鹤街、凤凰街、丹凤街、来凤街、凤游寺、凤凰山、鹰坊巷、朱雀路、黄鹂巷、鸽子桥、鸽子楼、白鹭洲、燕子矶、燕翅口、龙蟠里、龙潭街、双龙巷、麒麟门、石象路、象山村、象房村、熊家洼、狮子桥、虎踞关、老虎桥、打虎巷、养虎巷、虎贲仓、蛇盘村、蛇山岭。”
　　“牛首巷、牛首山、牛市、牵牛巷、马标、马台街、马家街、马坊苑、马鞍山、止马营、驴子巷、猪头山、宰猪巷、羊皮巷、羊角尖、鸣羊巷、狗耳巷、狗皮山、猫鱼市、鱼市街、鲜鱼巷、鸡鹅巷、鸡鸣寺、斗鸡闸、鸭子塘。”
　　“东瓜市、东瓜圃桥、西瓜圃桥、黄瓜园、豆菜桥、豆腐坊、豆菜园、豆腐巷、石榴园、白菜园、生姜巷、菱角市、藕塘口、莲子营、糯米巷。”
　　“小桃园、小柳洲、荷花巷、丹桂园、荷叶巷、竹架山、竹竿里、竹园墩、杏花村、杏家塘。”
　　在耿连章的耳边，两人笑数南京古地名的声音飘飘渺渺，冰倩悦耳动听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久久不能平息。
　　耿连章曾经诧异一个来自苏南的女孩为何知道这么多南京地名，冰倩温婉地一笑，说这些都是打小当儿歌倒背如流的，自己也曾憧憬着有一天，能够有人陪着走遍首都的这些古弄街巷！
　　而今，耿连章再也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再也无法陪着冰倩走遍这些地方，抱着渐渐冷去的冰倩，耿连章的热泪长流，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的一多半都陪着冰倩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选择了和心爱的人一起参加战斗，在战斗中，她表现出来的勇气丝毫不输给须眉男儿，她的睿智和学识让小分队如虎添翼，屡屡涉险过关。
　　就是这么一个已经熬过南京大屠杀最艰难时刻的奇女子，就是这么一个已经开始走出父母双亲去世阴影而在和凶残日寇战斗中恢复了自信的中国姑娘，竟然消无声息地牺牲了，一生匆匆的身影背后，留下来的是一个永远的遗憾，那一刻，耿连章的心全部碎了。
　　小分队全体脱去了军帽，乡亲们也都围了上来，火龙的光影里，所有的中国人都为牺牲的中国姑娘感到惋惜，也为她感到骄傲，更为她以这样的方式长眠于此感到一丝庆幸。
　　活着的人将会继续选择战斗，明天的战斗只会更加残酷，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倒下去，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结束生命。
　　而只要活着一天，只有还有一口气在，就得继续和小鬼子缠斗下去，直到分出胜负的那一天。
　　可是，又有谁会知道，那一天何时会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