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怒火
　　凌晨三时之前，耿连章的兵们进入到攻击位置。
　　这一队人一路所经过的街面惨不忍赌，除了房倒屋塌、遍地瓦砾之外，还有不少尸首被堆放在马路边。因为太冷，也不急于搬走，加上估计此时也无人来帮忙日军清理尸体，所以一群中国的兵们看到了南京场陷落后最真实的一幕街景。
　　南京城那么多条街道，条条如此的话，真不知道会被枉杀多少无辜的生命，日本人占了城市，压根就不把中国人当人看，而保护百姓的兵们都撤得远远的，仅剩下这一点兵力还在这里做最后的战斗——这让大家心里特别沉痛。
　　看着大家都不说话，耿连章盼望这战斗早点打响。
　　可是奇怪的是，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前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让耿连章隐隐感到不安，一定发生了什么，难道计划取消了？
　　冰倩走向他，小声询问，在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之后，冰倩主张立即撤退。
　　耿连章不愿意失去这么好的机会，计划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难道因为莫名的原因就轻易取消了吗？
　　冰倩说，撤退是为了更好地战斗，来日方长——先撤回去再说！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队伍后面有个矮小的身影出现了。耿连章一挥手，身边两个兵左右两面包抄过去，很快他们就带着一个人回来了，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老爹。
　　原来他们走后不久，边营的一个哨兵就失踪了。
　　这个兵是潜伏在最前沿哨位上的，耿连章忆起那是边营西北角一处前出的房顶哨位，自己也曾经在那待过。
　　这处哨位离营长的指挥部要有两个胡同的距离，虽然直线距离很近，但是在边营街巷里要有好一阵子才能回到指挥部，除非从屋顶走直线，那样最快，但是容易暴露。
　　这个哨兵的失踪是到点后换岗的哨兵上去发现的，当时也幸亏这个兵机灵，马上到就近一处房顶暗暗观察，发现了几个可疑的黑影在附近活动，这个兵马上撤离，并且立即作了汇报。
　　营长和老爹知道情况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半。
　　当时部队已经集结好了，就等一声令下就出发了。
　　因为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所以营长决定，不仅要立即终止行动，而且还需要马上转移指挥部，因为他害怕出现万一。
　　这种反应，是无数次付出的惨重代价换来的。
　　曾经在淞沪战场上，就是因为相信日军所谓的谈判而暂时停止了进攻，等到他率领队伍再上去的时候，足足牺牲了一个连的战士，才最终拿下了原本早该拿下的阵地。也就是在谈判期间，他需要攻克的阵地敌人增兵了一倍以上。
　　还有一次，因为同样对敌情变化心存侥幸，再一次没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结果再次付出了三十三个兵死亡的代价。
　　他的一个营的兵力，不是靠后来收罗了一些撤下来找不到自己部队的兵，不是靠上司又勉强给他派了一连新兵，恐怕早就打光了，他也早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这次，又遇到了突发的敌情，营长在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的情况下，第一反应就是终止行动。
　　这才有了老爹的毛遂自荐，通过密道、水潭、暗道，然后找到了耿连章，老爹一路还在庆幸：幸亏没有遇到鬼子的巡逻兵。
　　原来如此！
　　但是耿连章不打算撤退，不仅不撤退，还要一路杀过去，把边营错综复杂的敌我对峙搅得更复杂，并且在乱中再狠狠教训敌人一次。
　　兵们愿意和他一起杀回去，没有谁愿意再从水路返回。
　　老爹和冰倩也愿意和耿连章并肩战斗。
　　即使是一个老百姓，在这场对于中国来说前所未有的战争中，也已经见惯了生死。无数国人、乡亲、亲朋好友的不幸甚至罹难让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对死亡淡然了很多。
　　何况这是在战斗！
　　在战斗中牺牲了，那是一种无尚的光荣。在与敌人的较量下哪怕倒下了，那也死得壮烈，死得其所！
　　冰倩和老爹都配发了手枪。耿连章看看他们，再看看一群已经准备好、面容坚毅的兵，他点了点头，下令开始行动。
　　一队“日军”出现在街头，他们由一位神气的中尉女军官带领，最后的兵还押着一位看上去腿脚有些不便的中国人。
　　老爹装作不情愿的样子，两边的兵就故意做出推搡的样子，嘴里还“八嘎”、“八嘎”骂个不停。
　　耿连章的兵们装作巡逻队，又靠了冰倩用日语报出的口令，成功骗过敌人军营外的日军，在日军的注视下，这一队巡逻兵走近了。
　　立正，一队人站定。女军官一挥手，两个日军押着老爹走到前面。
　　老爹拼命挣扎，似乎很不情愿被押到兵营里去。
　　女军官告诉一个军曹模样的日军，现在怀疑此人和支那军抵抗分子有关，故此少佐要借兵营审讯室一用，马上撬开此人的嘴，看看他们到底藏身在哪里。
　　说完此话，女军官转身看向队伍的末端，在昏暗的夜色里，一位傲慢的军官正拄着指挥刀仰头看天。
　　曹长立即朝着队尾立正敬礼。然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
　　女军官手一挥，巡逻兵兵分两路，一路押着老爹走进军营，一路则站立着纹丝不动。
　　直到女军官带着人和少佐一起进了军营，留下来的十几个人才松弛下来。
　　其中不少人还掏出烟来，似乎烟瘾上来了，看看军官都走了，这才有机会吸烟。
　　他们很自然地拿着烟走进军营外的日军，看上去似乎是要敬烟或者借火，又或者是想依着防御工事靠上一会，美美地吸上一支烟。
　　一下子，兵营外的日军也放松下来。几个日军甚至开口询问走向自己的同伴家在何处一类的问题。
　　可惜，他们没有得到回答，也根本就不会得到回答。
　　几乎是两个对付一个，左右一夹，刺刀就已经扎入了胸膛。
　　干净利落结果了这些不该询问中国人反倒是需要被质问的鬼子。而后，远远看到的却是两伙兵其乐融融地一起坐了下来。
　　似乎他们在亲密地交谈，又似乎在一起偷懒。反正不管如何，军营外又恢复了平静。
　　而沉寂的军营内则起了波澜。因为少佐的到来可是需要禀报的，两位中队长官小一级，急忙忙赶来敬礼。
　　看着很快出现的两个中队长军容齐整，少佐点头表示满意。之后，一挥手带头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这让跟着进来的冰倩差点呕吐，这样的反应在跟进来的日本军官看来是正常不过的——毕竟是个女的嘛！
　　而两个中队长和曹长，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看到少佐目无表情，他们也就不吭气地站在一旁。
　　两个兵押着老爹走进来，这样在审讯室里就有了8个人。
　　而在审讯室外则有一队兵在警戒。
　　猛地听到审讯室里传出的“八嘎”骂声，似乎还有拍桌子打板凳的声音，中队长带来的几个兵纹丝不动，而少佐带来的兵则站不住了。
　　他们竟然冲进了审讯室。当中队长的兵诧异地回头时，猛地被冰凉的刺刀刺透，纷纷倒地。
　　压抑的哀嚎声像极了审讯室里被殴打的人发出的沉闷叫声。
　　冲进去的几个人直扑三个日本军官，在他们猝不及防中偷袭得手。
　　只有曹长反应神速，在外面的人冲进来的刹那，就反应了过来。
　　只可惜，当他动手之前，少佐比他快了一步，拔出的指挥刀已经划破了曹长的颈动脉。
　　血腥味弥漫开来，审讯室里成了屠宰场。这次冰倩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老爹和耿连章关切地围在冰倩的左右。此时，审讯室外的几个人把外边的日军尸体抱了进来。
　　等到冰倩好转了以后，几个人就商量开了。
　　看目前的情形，日军显然是有所防备，这从这么快两个中队长就能军容整齐地赶来可以看出端倪。
　　也就是说，他们是吸取了上一次被夜袭的教训。竟然衣不解带，随时准备战斗！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也没有怀疑他们的军营里来了一支充满了怒火的复仇部队。
　　所以，完全还是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继续扩大战果，然后再转移。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耿连章命令人出去给外面的兵传话：带着缴获的机枪占据军营四周，至少三挺机枪上房。
　　又等了一会，传令兵回来报告一切就绪。耿连章走出审讯室，拿起死去曹长胸口的哨子猛地吹了起来。
　　尖利的哨音在夜空里传出去很远。但是这一刻，所有的中国士兵已经子弹上膛，准备扫射。
　　日本兵不明就里，哨音就是集结的命令，很快，军营每个房间里就涌出了一群群如狼似虎的鬼子兵。
　　只有一分钟，所有的鬼子兵就列队完毕，在寒风中如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桩一样杵在荒野上。
　　如果是树桩尚可以劈柴一用，哼！这些鬼子兵，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只有全部杀掉，中国人才能多一份安宁。耿连章在廊檐下用仇恨的眼光盯着这些战术素养极好却心狠手辣、在南京无恶不作的日本兵。
　　乡亲们、兄弟们，为你们报仇了！耿连章突然用中国话大吼了一声。
　　立时，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复仇的枪声。喷射着怒火的机枪将院子里的日军一排排击倒，肆意地收获着罪恶的生命，但是，正因为有这烈火，正因为涤荡了这些罪恶的生命，人间才会更加干净，南京才会早一日回到和平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