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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18-5-25 17:34
听着父亲仿佛有些矫情的话语，我无言以对，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布包，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在这一刻，便是小时候对父亲的所有怨恨也都冰消雪融了，再没有了那种因为出生不好而自卑的感觉。
我结婚后的第二年，阿秀生了一个儿子，这把父亲乐坏了，用他的话来说，他终于是看到了可以传宗接代的人。
但是，好景不长，父亲最终也没有熬到文革的结束，在一次批斗大会中倒了下去，便再没有站起来。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甚至在他临死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为他送终的是他的那个曾经的朋友，后来又成对手，再后来变成了难兄难弟的王叔叔。
俗话说人死灯灭，可是父亲的那盏灯却始终在我的面前亮着，一直在指引和照亮着我迷茫的心灵。
十一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突然想起来的却是这首父亲教我的歌。父亲说得对，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心，有一个永不服输的精神，才可能在这种艰难得看似死地的逆境中求得生存下来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的头脑忽然通灵了起来。
地雷的爆炸声逐渐平息，但是身后的枪声却密集了，那些缓过神来的敌人正在向这边集中，如果我们不能前进，那么连后退的路都已然没有了。此时，三排和一排正在阻击渐渐围上来的敌人，将敌人截断在大路的两边。
“连长，不要管我了！”我的身后，陈明哀求一样有气无力的说。
“只要我在，就不会丢下一个人！”我也十分坚定地告诉着他，转头看到我的身边，还有两个战士卧倒在地，我当即把身上的陈明交给了身边的一名战士，这才定心得观察着这片河滩。
那条界河位于山谷的最底部，两边都是高山，河的两岸呈着自然倾斜的坡度，大约有二十度的样子。如今是枯水期，河水的水位并不高，所以两边都有裸露的河床。敌人的雷区，就布置在大路与河岸之间大约五十米宽的地带中，除非有块大石头从山上滚落，一直滚到河里去，或许能够引爆沿线的地雷，行成一条可以过的路。只是那么大的石头，如果不从高处滚落，又怎么可能滚到河岸上呢？如今，最大的一种可能，只有牺牲人员，以人的身躯作为动力，从上面向河边滚去，应该能够引爆沿途的地雷。只是，这个滚雷的人，定然是九死一生的。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时间等不得人。我抬头看到了欧阳俊就在我的前面，当即大声地命令着：“欧阳，如果我牺牲了，这个连就由你来带！”说着，站起身向前冲去。
欧阳俊回过头，对我的命令莫名其妙，等我冲到了他的前面，他才蓦然明白了，高叫着：“连长——”也跟着站起身，跟在我的身后。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发生了：那个被我们俘虏的女人忽地从地上跃起，向后面的大路跑去。
“小心！”在这个女俘虏的身后，是一直看押着他的马小军，他象一头敏捷的豹子从地上猛然扑起，一把便将女俘虏扑倒，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梭子子弹贴着他们的身体急射过去，正打在他们前面的一棵树上，那棵树马上便被打出了一溜得弹孔。女俘虏吓了一跳，却对马小军的相救并不领情，挣扎着猛得一使劲，将压在她身上的马小军掀翻了出去，马小军想要站起身来，却一脚踏空，整个人立即失去了重心，翻倒在地，向着河岸边滚将下去。
“小马——”我经不住地大声呼吼着，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要不是我身后的欧阳俊一把将我扑倒，我也一定会被地雷炸起的碎片击中。
十二
病房里，马小军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我走进来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我，有些惊喜，叫了一声：“连长，你来了？”
“是呀！”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望着这张已然有了血色的脸，心里却说不出来的悲哀。马小军失去了两条腿，他的下半生将永远得与轮椅为伴了，但是他却救下了我们一连的人。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再也没有了当初对他的偏见，虽然我曾如此妒忌他有那么好的一个家庭出身，但是在这个时刻，有的只是愧疚。
“连长，我的材料是你上报的，对吗？”他忽然问着我。
我点了点头，马小军的滚雷行动，在最后关键的时候，解救了我们整个连，虽然在那场战斗中，连里还是牺牲了三个人，但是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安全地撤回了祖国，没有一个人被俘。
“可是，连长，你不该在报告里把我写得那么伟大！”他埋怨着我。
“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不以为然地道：“你就是我们的英雄！”我告诉着他。的确，为了表彰马小军的英雄事迹，在我的报告中，将马小军被动得摔倒，写成了主动的滚雷，我毕竟也在部队里混了十多年，知道这其中的被动和主动所代表的不同。
“不！”马小军却摇着头，他的眼睛直视着我，动情地道：“连长，在我的眼中，你才是英雄！”
我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着他：“小马，别这样说，我是连长，有义务带着大家活着回来！呵呵，要说的话，那天应该我去滚雷才是！”
马小军一本正经地道：“连长，我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那几天我也害怕得要死，要不是看到你那么镇定，我真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不过，也是这一次的经历，我才真正得体会到了什么才是战友之情，同志之谊，现在想想看，以前的我太自私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来，人是要经历风雨，才能够长大。
“连长，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又对着我道。
“什么事？”
他的脸红了起来，还是道：“其实我是师长的儿子！”
我假装地怔了一下，作出惊讶的样子。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对着我道：“昨天我爸来看我，我把实话都跟他讲了，他还怪你不实事求是，我生怕他责备你，所以又替你说了一堆的好话，但是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再去找你，要是他真得骂你了，你要是怨，就怨我吧！”
听着他如此老实的话，倒令我很是不安了起来，与他相比，我真得太世故了。
“你和师长的关系不好吗？”我忍不住地问着他。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对着我道：“我爸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被关起来，我都是和那些小流氓们混在一起的，可是他一回来，看到我那个样子便暴跳如雷，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有一阵子我真得恨透了他！”他说着，又不由得问着我：“连长，你爸打过你吗？”
我愣了愣，忽然又想起了第一次挨打的情景，点了点头，告诉着他：“打过，而且打得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你恨他吗？”他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有些感慨，对他道：“我爸已经去世了，但是我无时无刻都感到他的存在！”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由。
我又笑了笑，悠悠地道：“父爱如山，那真得就是一种静默无声、刚强坚毅而又无处不在的情怀！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许就会明白了！”
他细细地品味着我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完】
字节数：41878
我结婚后的第二年，阿秀生了一个儿子，这把父亲乐坏了，用他的话来说，他终于是看到了可以传宗接代的人。
但是，好景不长，父亲最终也没有熬到文革的结束，在一次批斗大会中倒了下去，便再没有站起来。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甚至在他临死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为他送终的是他的那个曾经的朋友，后来又成对手，再后来变成了难兄难弟的王叔叔。
俗话说人死灯灭，可是父亲的那盏灯却始终在我的面前亮着，一直在指引和照亮着我迷茫的心灵。
十一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突然想起来的却是这首父亲教我的歌。父亲说得对，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心，有一个永不服输的精神，才可能在这种艰难得看似死地的逆境中求得生存下来的机会。想到这里，我的头脑忽然通灵了起来。
地雷的爆炸声逐渐平息，但是身后的枪声却密集了，那些缓过神来的敌人正在向这边集中，如果我们不能前进，那么连后退的路都已然没有了。此时，三排和一排正在阻击渐渐围上来的敌人，将敌人截断在大路的两边。
“连长，不要管我了！”我的身后，陈明哀求一样有气无力的说。
“只要我在，就不会丢下一个人！”我也十分坚定地告诉着他，转头看到我的身边，还有两个战士卧倒在地，我当即把身上的陈明交给了身边的一名战士，这才定心得观察着这片河滩。
那条界河位于山谷的最底部，两边都是高山，河的两岸呈着自然倾斜的坡度，大约有二十度的样子。如今是枯水期，河水的水位并不高，所以两边都有裸露的河床。敌人的雷区，就布置在大路与河岸之间大约五十米宽的地带中，除非有块大石头从山上滚落，一直滚到河里去，或许能够引爆沿线的地雷，行成一条可以过的路。只是那么大的石头，如果不从高处滚落，又怎么可能滚到河岸上呢？如今，最大的一种可能，只有牺牲人员，以人的身躯作为动力，从上面向河边滚去，应该能够引爆沿途的地雷。只是，这个滚雷的人，定然是九死一生的。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时间等不得人。我抬头看到了欧阳俊就在我的前面，当即大声地命令着：“欧阳，如果我牺牲了，这个连就由你来带！”说着，站起身向前冲去。
欧阳俊回过头，对我的命令莫名其妙，等我冲到了他的前面，他才蓦然明白了，高叫着：“连长——”也跟着站起身，跟在我的身后。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发生了：那个被我们俘虏的女人忽地从地上跃起，向后面的大路跑去。
“小心！”在这个女俘虏的身后，是一直看押着他的马小军，他象一头敏捷的豹子从地上猛然扑起，一把便将女俘虏扑倒，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梭子子弹贴着他们的身体急射过去，正打在他们前面的一棵树上，那棵树马上便被打出了一溜得弹孔。女俘虏吓了一跳，却对马小军的相救并不领情，挣扎着猛得一使劲，将压在她身上的马小军掀翻了出去，马小军想要站起身来，却一脚踏空，整个人立即失去了重心，翻倒在地，向着河岸边滚将下去。
“小马——”我经不住地大声呼吼着，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要不是我身后的欧阳俊一把将我扑倒，我也一定会被地雷炸起的碎片击中。
十二
病房里，马小军呆呆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我走进来的声音他都没有听见。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我，有些惊喜，叫了一声：“连长，你来了？”
“是呀！”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望着这张已然有了血色的脸，心里却说不出来的悲哀。马小军失去了两条腿，他的下半生将永远得与轮椅为伴了，但是他却救下了我们一连的人。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再也没有了当初对他的偏见，虽然我曾如此妒忌他有那么好的一个家庭出身，但是在这个时刻，有的只是愧疚。
“连长，我的材料是你上报的，对吗？”他忽然问着我。
我点了点头，马小军的滚雷行动，在最后关键的时候，解救了我们整个连，虽然在那场战斗中，连里还是牺牲了三个人，但是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安全地撤回了祖国，没有一个人被俘。
“可是，连长，你不该在报告里把我写得那么伟大！”他埋怨着我。
“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不以为然地道：“你就是我们的英雄！”我告诉着他。的确，为了表彰马小军的英雄事迹，在我的报告中，将马小军被动得摔倒，写成了主动的滚雷，我毕竟也在部队里混了十多年，知道这其中的被动和主动所代表的不同。
“不！”马小军却摇着头，他的眼睛直视着我，动情地道：“连长，在我的眼中，你才是英雄！”
我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着他：“小马，别这样说，我是连长，有义务带着大家活着回来！呵呵，要说的话，那天应该我去滚雷才是！”
马小军一本正经地道：“连长，我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那几天我也害怕得要死，要不是看到你那么镇定，我真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不过，也是这一次的经历，我才真正得体会到了什么才是战友之情，同志之谊，现在想想看，以前的我太自私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来，人是要经历风雨，才能够长大。
“连长，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他又对着我道。
“什么事？”
他的脸红了起来，还是道：“其实我是师长的儿子！”
我假装地怔了一下，作出惊讶的样子。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对着我道：“昨天我爸来看我，我把实话都跟他讲了，他还怪你不实事求是，我生怕他责备你，所以又替你说了一堆的好话，但是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再去找你，要是他真得骂你了，你要是怨，就怨我吧！”
听着他如此老实的话，倒令我很是不安了起来，与他相比，我真得太世故了。
“你和师长的关系不好吗？”我忍不住地问着他。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对着我道：“我爸从来就没有关心过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被关起来，我都是和那些小流氓们混在一起的，可是他一回来，看到我那个样子便暴跳如雷，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有一阵子我真得恨透了他！”他说着，又不由得问着我：“连长，你爸打过你吗？”
我愣了愣，忽然又想起了第一次挨打的情景，点了点头，告诉着他：“打过，而且打得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你恨他吗？”他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有些感慨，对他道：“我爸已经去世了，但是我无时无刻都感到他的存在！”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由。
我又笑了笑，悠悠地道：“父爱如山，那真得就是一种静默无声、刚强坚毅而又无处不在的情怀！等你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许就会明白了！”
他细细地品味着我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完】
字节数：41878
